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重逢(八十)


[剪发.]




“你第一次来广州,生活上要尽快适应。这边天气炎热更甚于上海,而且极其潮湿,身体一定要保重。”陈延年替妹妹收拾了碗筷,又回到办公桌前,铺开一张草纸,在上面写着什么。袖管挽起来,有力的手腕提着毫管,书写姿势极为标准,一丝不苟。

 

“陈延年同志,你口口声声说保重身体,方才我可是听文淑同志讲了,你工作起来没少通宵,跟不要命似的。”玉莹正色反驳他,陈延年一直是这样,学习工作起来连身体也不顾。

 

安庆老宅书房里,油灯下那个单薄的背影;上海、北京、法兰西,几多辗转,少年的背影日渐宽厚长高,不变的是始终端正的坐姿,始终挺直的腰板,始终刻苦的态度。这些身影在陈玉莹眼中渐渐汇合,最终成了面前的共/产/党/员陈延年,一肩挑起整个华南的陈书/记。

 

作为亲人,作为战友,心疼他的操劳,但是何其有幸,能得这样一位兄长,一位同志。

 

陈延年的手一顿,赶紧搁下将要滴出墨汁的笔,向她解释:“事情多,工作时间长这是必然的。况且也并不经常通宵,我习惯了。”

 

“我的陈书/记啊,身体可是革/命的本钱,你的脾性我还不知道吗?你说没通宵,那必然就是有,你说不常通宵,那必然是隔三岔五就通宵!任你是个铁人,也扛不住啊!”陈玉莹被陈延年这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气急得要喊出来,最终在察觉到周围的环境并不适合高声交谈之后,压低了音量。

 

“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,我想补也补不回来……”面对咄咄逼人的亲妹妹,一向老成持重的陈延年也无法,只好耍起赖来,“广东的情况不一样,虽然环境开明,但是这便意味着有更多的工作需要做,各项活动都需要准备起来。”

 

他站起身,从后边书架上抽出一本纸质印刷品,放到陈玉莹面前:“你看,这是五卅之后创刊的《工人之路》,现在是仲澥在负责。”

 

又指着下面的一堆纸,“这是大家的学习心得,我要一一过目的。”

 

再抽出一张满是修改痕迹的稿子,“这是宣/传/部一位同志拟好的文章。”

 

接着是一沓洋文报纸,“这是英方媒体对于罢/工的报道,你知道我的英文水平泛泛,读起来远不如法文俄文流畅,这些也要花时间。”

 

“这是筹办讲习班的资料,这是工人夜校的讲义,还有这些,是罢/工/委/员/会开会时的笔记,童/子/团的活动章/程……别的我不说了,文淑肯定同你讲了,广东区每日工作无数,可是一天也只二十四个小时。何况不久前革/命/政/府才刚刚成立,想要让这架巨大的机器正常运转下去,我作为书/记,岂敢偷懒?”

 

玉莹默然,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袖子边缘的黑边,暴露出此时内心的纠结。

 

“你初来乍到,慢慢接受就好了。”陈延年忙着把东西分门别类塞回原本的地方。

 

哥其实说的没错,广州固然比起其他城市要安全些,但是正因为安全,所以才会有接踵而至的任务要开展。而与此同时,在上海就令人头疼的左右之争,在这个红色的革/命城市同样存在,给本就繁重的工作更添了难度。

 

“我晓得了。还有,我们二人虽为手足,但你说过,真理面前无父子,同样的,工作事上无兄妹,我不想叫别人拿‘陈书/记的妹妹’这样的眼光来看待我。”

 

陈延年先是一愣,旋即明白过来,忍不住轻笑出声。

 

玉莹这丫头,倔起来倒真像陈家人。

 

“好,我答应你,玉莹同志。”

 

 

 

次日清晨,广大路一巷,某栋不起眼的民房内。

 

陈延年向来醒得很早,此时阳光并不猛烈,气温尚且适宜,斜斜地从窗外打进来,将窗格子也一并投到地上。

 

门外传来些微声响,他本能地警觉起来,蹬鞋子下了床,迅速贴到门边,手扶住门把。不知何时开始,他对这些异常的动静就格外敏感,随时都能进入戒备状态。

 

“哥,你起了吗?”外面的人似乎也察觉到门后的异常,试探着问道。

 

陈延年这才松了口气,周身冰凉的感觉渐渐褪去,他差点就忘了,这屋子里还多了个陈玉莹。他清了清喉咙,应了一声,打开门。

 

“你……剪头发了?”陈延年有些惊诧。

 

面前的女孩儿正对着墙角脸盆架上的一面镜子,脖子上搭着毛巾,左手拿着剪子,右手提着一把刚刚铰下来的长发。陈玉莹是背对着他的,听了问话也不转身,从镜子里瞥了身后的男人一眼,扬了扬嘴角:“早就想剪了,同你一样,怕热。”

 

昨天下船之后,一路上可没少见短发的女子,就连来接她的文淑,也是一头利落的短发,大摇大摆地在街上走。可见在这里,妇女剪发不必担心。

 

其实更早,早在她读女高师的时候,总是羡慕易群先能随心所欲选择短发,却也清楚自己和她的不同。易父是国/会/议/员,他的女儿大可以无所畏惧,但陈玉莹不能。

 

她随手将那捧长头发放下,又提起剪子,修剪杂乱的发梢,锋利的刀刃闪着寒光,所到之处有发丝簌簌而落。


陈延年看得有些呆,妇女剪发,某种程度上确实具有解放意义。但陈玉莹是自己的妹妹,打小留着一头乌油油若缎子的长发,用来编辫子、盘发髻都好看得很,这么多年习惯了,一下子剪去,倒也难为她舍得。

 

陈玉莹且专心做自己的,不去理会那人的目光,等修整齐了,才将毛巾拿掉,转过身来,向陈延年展开如花笑靥:“哥,你看怎样?”

 

陈延年抱起手臂,依言将她从上到下好好看了个遍。

 

依旧是记忆里那个白衫黑裙的模样,脸庞比起少女时清瘦了一些,一头乌黑而富有光泽的头发,挣脱了头绳的拘束,自由自在地贴在脸颊两侧,在晨风中微微颤动,整个人沐浴在晨光里,笑颜动人。

 

“好看,很好看。”陈延年由衷赞叹。

 

“文淑可说了,今晚是她和冠生同志的婚礼,我也得剪个短发,不能破坏了革/命气氛!”玉莹笑嘻嘻地,清理干净一边的杂碎头发,并不见得对那头发有多么留恋。

 


 

tbc



太喜欢写兄妹相处了

1925年8月8日,海棠夫妇结婚,具体的下一章节会写到

下一章新朋友老朋友都会出现
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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