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逢（六十三）
［离别意.］
宗旭之一袭黑衣，面对着墙默立许久。他一遍一遍擦拭着手里的相框——即使那已经纤尘不染，但他的手依旧不断重复着这个机械的动作。
没人看得见他脸上的表情，他的背影也不见颤抖，仅仅只是默然。
易群先来过，罗雅屏来过，张若名来过，蔡畅一家子也来过，甚至是邓希贤叔侄都来了……可是宗旭之要等到的那个人，还没来过。
“大哥……”林朗早已哭得面目浮肿起来，悲伤过了度哽咽得不成样子。
宗旭之皱皱眉头，轻斥道：“急什么？”
正僵持着，身后便有脚步顿下的声音，一女声淡淡道：“宗先生，我们来看看玉佩。”
宗旭之回转身来，看着陈玉莹，和她身后的陈家兄弟。陈玉莹显然还是哭过的样子，说着话的时候还带着鼻音。眼睛红红的，一袭黑裙，因此也就衬得那脸色格外苍白。宗旭之点头，他知道陈家姑娘和玉佩素有交情，玉佩会吵着闹着去俄国也有她的一份“功劳”，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，他更关心的还在后面。
姐姐都哭红了眼，弟弟肯定不会好到哪里去。果不其然，陈乔年紧咬着牙，死死盯着面前墙上刚挂上去的遗照。
这张照片大概是玉佩来法国之前拍的，照片上的姑娘还剪着短头发，穿着校服——乔年记得她说过她是圣心女中的学生。她笑得那样开心，如同刚和乔年一起去踏过青一般。但她的笑容永远凝固在那黑白之间了，连带着她鲜活的生命。
直视那双美丽的眸子，乔年仿佛听见她的那句话：“乔年，我不能陪你去莫斯科了……”
念及此，他的眼泪就止不住要落下来。
一旁的林朗却是目眦欲裂，仇人相见分外眼红，一双眼眸红得快滴出血来，冲上来揪着乔年的衣领便吼道：“陈乔年！为什么死的不是你！明明是你该死！玉佩她都是因为你……”乔年到底年纪小一些，又因为营养跟不上，在人高马大的林朗面前还是显得小了一截，此刻被他揪着领子喘不过气来。
“林朗！”宗旭之没想到会是这个场面，赶紧上来，和几个人一起将他合力拽开，看着林朗满脸涨红，像是失去理智的表情，蹙眉挥手让那几个拥趸将他架走了。老远还能听见咒骂声不绝于耳。
“招待不周，很抱歉。”宗旭之心情复杂地看向面前的陈家人。
玉莹扶着刚被松开的乔年，叹了口气：“我们理解，玉佩的事情，我们也很难过。”说完，她领着乔年，缓步走上前去，对着玉佩的遗照，深深鞠下一躬。临起身的时候她望了望玉佩的双眼，那双弯弯的眼里写满了青春朝气和对未来的期许。这双眼睛为乔年流了许多眼泪，但他们以后是再也见不到了。
“你替她去看看俄国的样子吧。”玉莹对乔年说。
1923年3月23日，陈延年、陈乔年、赵世炎、王若飞等人从法国出发，取道柏林，尔后前往莫斯科，开始了在苏联学习的旅程。
火车汽笛尖锐的啸叫划破了春天的宁静，站台上的人们也都开始做最后的道别。
“瞧瞧玉莹，都哭成小兔子了。”世炎虽然不舍，但仍然忘不了打趣，“玉莹同志，可不要太想我们。”
“得了吧，赵世炎，你自己都那样。”陈延年忍不住笑了。
世炎不服：“乔年，你看你哥，你看看，我们都是要一起去苏联的同志了，他还这么挤兑我！这怎么能行！不行，到了莫斯科，你可得护着你世炎哥！”
大家都笑了。乔年也忍不住扑哧一笑，连连点头说好。
“不管怎么样，还是要照顾好自己，特别是乔年……”玉莹吸了吸鼻子，“哥也是，还有世炎，若飞大哥，你们都保重。”
这一走，往后能不能见面，还难说。就算见面，恐怕也难聚的这么齐了。
“以后或许不常见面了，有机会的话写信联系。倘若将来你们回国，记着一定保护好自己……一定一定。”玉莹犹不放心。
“你们瞧瞧，这连回国工作的事情都想到了……”世炎接着打趣。
“你们得答应我。”玉莹郑重地重复道。
世炎一愣。面前姑娘通红的双眼死盯着他们，非要一个允诺不可。这不是在开玩笑，也不是什么漫不经心的客套话。她在说，保护好自己，一定一定。
几个男生面面相觑，不约而同点头。
她这才绽开笑容，上前一步，拥抱了哥哥和弟弟，她只够得到他们的肩头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，将她整个人都罩住了。两个男人顿了顿，也都伸出手，兄妹三人就这样抱在一起，那场景看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伤心起来。
玉莹的脸是埋在他们的大衣上了，那难以压抑的啜泣声却断断续续地传出来，陈延年心疼，伸出手摸了摸玉莹的头发，自己却也红了眼眶。
幼年的事情虽已经隔得久远，但想起来却清晰得很。小玉莹扎着一双小辫，哭着扑进他怀里，喊着“哥哥，我不要缠脚”，缠脚的事情因为父亲的阻拦终于没有进行下去，但她满脸泪痕的模样，实实在在的叫他心酸不已。
“你也保重。”他低声道，“哥以后不能在你身边，你也要顾好自己，咱们几个虽然不在一处，心却是在一起的。”
“嗯，我知道。”玉莹渐渐止住哭泣，闷声说。
“该出发了。”世炎说。
目送着他们上了车，目送着那汽笛喷出浓浓的白雾，目送着火车缓缓开动，开往柏林，离开他们待了三年多的法兰西……
玉莹跟着车走了很远，渐渐跟不上了。
往后的路，大概也会如此，越来越艰难，越来越危机四伏，终其所有，不过是为了信仰二字。
tbc
伟大的教员千古
这一章是离别，乔年和玉佩的离别，玉莹和兄弟的离别
肯定不会是最后一面，但也的确是不可能再聚得这么齐了
才发现，法国线里哥哥写得不太多（捂脸）
只好等回国之后再接着写他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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